劉震云一開口,抑揚頓挫的語氣總能逗樂周圍的人。他的普通話里有河南延津口音,說話節(jié)奏緩慢,透著松弛、幽默與戲謔。比如這句自我坦白:“我的小說,改編成電影的,改編成戲劇的,是多了一些。”當你以為他要婉轉客套時,他又抖一機靈,“主要是(我的)書,寫得好”。
今年,快速復蘇的上海演出市場迎來話劇演出的小爆發(fā)。由劉震云同名小說改編的三部舞臺劇《一句頂一萬句》《我不是潘金蓮》《一日三秋》將陸續(xù)在上海演出。其中,《一句頂一萬句》《我不是潘金蓮》是接受過市場檢驗、票房口碑俱佳的作品,話劇《一日三秋》則改編自劉震云2021年的最新同名長篇,目前尚在籌備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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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依然透著寒意的春天,劉震云到上海,在蘇州河畔與新老朋友相聚。飯局上,他聽說,新銳導演丁一滕執(zhí)導話劇《我不是潘金蓮》時有些插曲,當時設計出來的舞臺裝置是巨大的兩層雙向轉盤,制作方看了,不同意,覺得是胡鬧。
“但丁一滕很喜歡這種胡鬧,最后效果出來,大家發(fā)現(xiàn)很好。胡鬧這個詞,不同于過去的常規(guī)。胡鬧往上再走一走,弄成了,就是創(chuàng)新。”接受第一財經專訪時,劉震云說,新劇《一日三秋》依然由丁一滕執(zhí)導,預計將于今年下半年在上海首演。
《一日三秋》是一部魔幻現(xiàn)實主義作品,看上去是在描寫鄉(xiāng)間人物的日常,但又把戲曲、民間傳說、鬼怪神狐等聯(lián)結起來,如同一則豐富生動的寓言。
劉震云的老朋友、編劇史航說,《一日三秋》是從百家姓里打撈出無名之輩的故事,“蘸上哲理的紅糖,不改命運的苦澀,最后一例歸入感慨與蒼茫”。評論家白樺則認為,小說以笑掩哭,悲中從來,如同《一句頂一萬句》的續(xù)作,但更講求亦真亦幻,虛實相間。
“好的電影和好的話劇,并不是把文學作品變了一種形式。恰恰是文學停止的時候,話劇出現(xiàn)了。把文學轉換成話劇,產生了很多小說中沒有的因素。”劉震云曾評價丁一滕改編的《我不是潘金蓮》“氣象非凡、才氣逼人”,對于導演的二度創(chuàng)作與改編,他有更多的好奇和信心,鼓勵丁一騰“往胡鬧里再走一走”。
劉震云舞臺三部曲
劉震云是最重要的中國當代作家之一,其小說也被頻繁改編成影視劇和話劇。
他以罕有的洞察力、極簡主義的文體,日常而又荒誕不經的語言,打開人的想象空間。就如《瑞典日報》對他的評價:“以大師手筆,成功地對不同生活階層的色彩成功地做了復雜、生動和通透的展示。”
說起自己的作品被多次搬上銀幕或是舞臺,劉震云說,每一次合作前的溝通并不復雜,也很快,“我的習慣是,五分鐘就談定一件事。”
他第一部被改編為話劇的作品是2009年出版的《一句頂一萬句》,小說曾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等多個獎項。改編該劇的導演牟森,是中國實驗戲劇的開拓者,也是劉震云多年的朋友。
2018年,話劇《一句頂一萬句》在北京國家大劇院首演,是劉震云與北京鼓樓西戲劇的第一次合作,也是鼓樓西做大劇場話劇的開始。
劉震云說,他在小說中寫了一群不愛說話的人,“他們并不是沒有話,而是把話壓到了心底。感謝牟森導演,把這些不愛說話的普通人,用后現(xiàn)代的方法,用古希臘悲劇歌隊,把話唱出來的方式,《一句頂一萬句》出來全新的舞臺形式,在中國是沒有的。”
16個演員在舞臺上用河南方言演出,詮釋出小說中的68個角色。劉震云自己到現(xiàn)場看了三遍,寫下他的評價:“動人心魄。肺腑之言的力量。戲劇的力量。牟森的力量。”業(yè)內則以“蒼茫、浩大、莊嚴”來形容該劇。
話劇《我不是潘金蓮》是鼓樓西與劉震云的第二次合作。頂著“潘金蓮”冤名的農村婦女李雪蓮,在長達20年的告狀之路中,說了無窮無盡的話?;恼Q的現(xiàn)實、時代的隱喻,使這部作品堪稱中國當代文學經典,也是劉震云第一部以女性為主角的作品。
改編該劇的導演丁一滕是一位90后,曾執(zhí)導過《竇娥》《傷口》《新西廂》等多部女性題材話劇?!段也皇桥私鹕彙放啪殨r,劉震云完全放手讓年輕導演去做,“他們說,你也不懂,就別來了。”
去年8月,《我不是潘金蓮》在北京保利劇院開演。話劇舞臺上的傳統(tǒng)戲曲形象與當代戲劇意象互為碰撞,給了劉震云驚喜,留下“氣象非凡,才氣逼人”的評價。在豆瓣上,劇迷則給《我不是潘金蓮》“新程式戲劇的革新與震撼”、“新潮、靈動”的好評。
正在籌備的《一日三秋》,依然是丁一騰執(zhí)導,黃磊擔任制作人。
劉震云對這部新作更有信心,“丁一騰導演有了之前的積累,應該能更上一個臺階,做出大家意想不到的方向。我估計到話劇舞臺上,《一日三秋》的喜劇和悲劇會更豐富多彩一些,通過舞臺、音樂、燈光和演員的節(jié)奏,笑話背后悲涼的東西會做得更純粹、極致一些。”
文學需要“破圈”
在人多的時候,劉震云常一言不發(fā),微笑觀察。他很懂得“聽話”,聽一句話背后的深意和情感。他也會“說話”,凝練的三言兩語,用最幽默的方式寫出深邃的思想,成了他小說獨一無二的風格。
很多人好奇,在《一句頂一萬句》之后,劉震云會寫什么。《一日三秋》給出了答案,這本新作受到的歡迎和好評,超乎了作家的預料。
《一日三秋》
花城出版社·長江新世紀 2021年7月版
他坦言,這本書的醞釀超過5年,但真正的寫作時間只有半年。劉震云常說,文學的底色是哲學,寫作始于思想的頓悟。每一次的頓悟,帶來新的人物、故事和語言,他不過是把那些思辨的過程用小說倒推出來。他形容,思辨的過程就像是建筑設計的地基,只要地基牢固了,結構不會出現(xiàn)偏差。相反,如果思辨有偏差,修改起來也很困難。
從《一地雞毛》《塔鋪》《一句頂一萬句》到《一日三秋》,劉震云小說的發(fā)生地都在他的老家——河南新鄉(xiāng)延津。但他否認一個作家與故鄉(xiāng)之間必然的緊密聯(lián)系,如果把延津換成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,故事與人物依然是鮮活而成立的。對他而言,這就是思想的力量,讀者在小說中讀到有相似生活的人,處于相似的社會形態(tài)和時空。
“文學絕對不是生活的反映。生活停止的地方,文學出現(xiàn)了。文學說出了大家在生活中無法訴說的事情與情感。”劉震云說,無論是文學、電影還是話劇,都是可以言表的東西,“在話劇舞臺上,在小說中,在電影中,你發(fā)現(xiàn),原來生活是這樣。這就是文學、戲劇和電影獨特的魅力和存在的價值。比如你寫上海的日常生活,一定是對日常有梳理、思考和排列,出現(xiàn)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上海。”
劉震云認為,文學是需要“破圈”的,但這種“破圈”,不是人們通常理解的,跳出文學領域之外的“出圈”,而是寫作者自身的“破圈”。
“我覺得真正的‘破圈’,對于作家來說,就是文學之外的世界你知道多少,特別是哲學、數(shù)學、物理學、心理學等等。一個好的作者,一定是好的思想家或哲學家,有這種‘破圈’,才能帶來文學作品的‘破圈’。”
從身份上來看,劉震云也一直在“破圈”。去年,他參加大火的綜藝《脫口秀大會》,在領笑員的位置上,他犀利幽默的發(fā)言,讓年輕人見識到一位作家的喜劇天賦。
“我參加脫口秀,僅僅因為李誕是好朋友。我抱著學習的態(tài)度,過去感受一下,作家體驗生活,就是要體驗新的生活。”劉震云說,參加綜藝節(jié)目的幾個小時,他感受到另一種來自年輕人的生活氣氛,感受到脫口秀演員的殫精竭慮和新的藝術形式。
“文學的底色是哲學”,劉震云說,好的寫作者一定是保持著年輕心態(tài),不斷發(fā)現(xiàn)新的思想和世界。他花幾個小時參加綜藝,跟他去菜市場買菜,都是生活體驗的累積,“日常生活是很豐富的,不能用形而上學的方式去看。有人說,另外的生活對你是沒用的。我覺得不,工夫在詩外。”
他用各種方式體驗,跟李誕喝酒,哪怕不勝酒力,三杯就倒。他玩抖音,在最大眾的平臺上看民間智慧,“刷抖音也是體驗,高手在民間。抖音上編的笑話,你也能學到好多東西。”
劉震云的作品中,有著對民族性和人性的反思,但行文卻毫不晦澀,相反是質樸、荒誕、接地氣的,底層百姓的故事,生活在家鄉(xiāng)延津的農民也讀得懂。
“我覺得一個人最無恥的,就是覺得自己很聰明。其實身邊的人都有聰明的,孔子說,三人行必有我?guī)煛N矣X得,兩人行就有我?guī)?,見賢思齊。”劉震云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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